俄气、俄油、普京与欧洲天然气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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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俄罗斯出口欧洲的天然气价格飙升，引发欧洲可能爆发能源危机的议论。俄罗斯独立智库R.politik最新一期简报对俄天然气生产商的出口策略及俄政府对俄欧天然气交易的考虑进行了分析。现将有关情况翻译如下，供参考。观点不代表欧亚新观察工作室立场。

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能做什么？想做什么？

10月6日，欧洲天然气价格一度飙升至每千立方米2000美元，创下历史新高，之后有所回落，这一价格峰值是去年同期的十倍。目前的危机大多是客观原因造成的，比如经济复苏，冬天意外漫长且寒冷，欧洲各国国内天然气产量急剧下降，亚洲需求上升,，巴西干旱等。欧洲官员对俄罗斯产能和增加天然气供应的意愿上存在不同认识。

许多人认为，在等待有争议的“北溪-2”管道获得正式批准期间，俄罗斯正在限制供应。波兰气候部长亚当·吉布尔热·切特沃廷斯基呼吁欧盟委员会调查他所提到的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Gazprom，以下简称俄气）“操纵市场的明显迹象”。美国能源部长詹妮弗·格兰霍姆向英国《金融时报》表示，美国正在“仔细”研究俄罗斯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包括评估俄气否在操纵市场，并试图找到提供帮助的途径。最后，国际能源机构(IEA)总干事告诉英国《金融时报》，俄罗斯可以在冬季能源供应高峰将出口增加约15%。

俄气首席执行官阿列克谢·米勒在危机前曾自夸说，欧洲能源危机前俄气产能过剩巨大，目前为1500亿立方米左右。能源专家谢尔盖·卡皮托诺夫表示：“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比挪威(欧洲第二大天然气供应国)或澳大利亚(世界第一大液化天然气供应国)全年的产量还多。”因此，如果真的存在这样的产能储备(还有其他观点)，那么俄气是有能力凭借自己的力量带领欧洲走出任何能源危机的。”然而，他强调这并不意味着俄气必须这么做，而且该公司有充足的理由减少供应。

《生意人报》7月份曾暗示，俄气已彻底改变销售策略，它拒绝在合同约定的400亿立方米的基础上增加乌克兰天然气输送能力的要求，并减少了通过亚马尔—欧洲天然气管道经白俄罗斯和波兰的输送。从10月1日起，该公司只保留该输送渠道25%的运输能力。这两个决定都导致欧洲天然气价格飙升。该报道援引俄罗斯政府消息人士的话称，俄气正寻求向欧洲施压，以加快“北溪-2”项目获得最终批准。

然而，俄气决定改变策略也有客观原因，主要是2020年欧洲能源市场需求下降和市场疲软，因此，俄罗斯减少了天然气产量（同比减少6.2%）和地下天然气储存设施的供气量(同比减少38%)。此外，正如牛津能源研究所（ Oxford Institute for Energy Studies）在一份关于俄罗斯天然气市场的报告中所写的那样，与乌克兰采取照付不议的安排，使亚马尔-欧洲运输线成为俄气近期的平衡过境路线，并可能为欧洲带来额外的灵活性。报告指出，“俄气对欧洲出口流新配置的影响如下：除夏季短暂的维护期之外，直接流向欧盟的流量一直在增长，2021 年乌克兰过境概况基本持平，过境白俄罗斯和波兰亚马尔-欧洲的输送已成为平衡路线。”乌连戈伊气田事故、国内需求不断增长以及国内填补存储设施的需求限制了俄气提高出口的能力。即便如此，今年早些时候对欧洲的日出口量仍接近创纪录水平，但在9月份有所下降。

毫无疑问，俄罗斯肯定正在向欧洲施压和要求加快完成“北溪-2”项目的进程，但这并不是俄气最近几周减少供应的主要原因。换句话说，俄气不会停止打危机牌，但也有客观的商业原因阻止其大幅增加出口。

俄罗斯提出的解决建议

10月6日，普京在与政府官员和能源企业高管举行的会议上表示，俄罗斯将尽最大努力帮助缓解危机，并愿意为稳定市场做出贡献。在回应市场操纵的指控时，普京不禁指责欧洲根据当地交易所和市场状况从长期合同转向短期现货采购的“错误”战略决策。他表示，如果欧洲没有放弃长期固定协议，目前的价格将在每千立方米300美元左右。普京还补充说，俄罗斯对欧洲的出口今年可能会达到历史新高。2018年出口总量为2020亿立方米，2019年略降至1990亿立方米，2020年下降了10%，到1790亿立方米。普京表示，今年前9个月，天然气供应量已经比2020年增加了188亿立方米，到今年年底可能会超过2018年的纪录。

普京要求政府考虑俄罗斯可以采取哪些措施缓解欧洲危机，最后提出了两种解决方案:

其一，俄罗斯副总理、OPEC+的俄罗斯代表亚历山大·诺瓦克建议俄气在圣彼得堡电子平台(ETP)上增加销量。据《生意人报》报道，该公司现在每天在ETP平台可以提供大约3000万~5000万立方米天然气。考虑到当地储存设施短缺200亿立方米天然气，这不足以平衡欧洲市场。

其二，俄气可以通过乌克兰预订额外产能。普京表示，运输量将超出合同规定400亿立方米的8%。但他明确表示俄罗斯不会考虑增加乌克兰的输气量，因为这条线路对俄气来说在经济上仍然无利可图，而且通过新系统(土耳其溪和“北溪-2”两条管道)输送会便宜得多。一位消息人士告诉R.Politik，俄罗斯官员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俄罗斯要增加过境乌克兰输送并为欧洲在放开天然气市场方面犯下的“错误”承担更高成本。有趣的是，俄气甚至提议减少过境乌克兰的运输，并将进行经济处罚作为一个更有利可图的选择。然而，普京拒绝了这个想法，他觉得这是扮演“好警察”角色的机会，他说俄罗斯不应该让乌克兰陷入困境。然而，提及这一想法是释放一个明确信号：如果俄罗斯将来选择这样做，它有替代乌克兰的选择。

俄罗斯提出的帮助欧洲缓解天然气危机的措施并不让人印象深刻。《生意人报》的一些消息来源认为，它们更多是象征性姿态，而不是市场解决方案。一位内部人士告诉《纽约时报》:“我们需要一个平衡：既要保持对‘北溪-2’项目的支持，又要表现出善意。”目前，俄罗斯的战略已经奏效。10月6日下午，在普京暗示俄气可能向市场释放更多供应后，欧洲天然气价格大幅下跌。普京非常重视这场天然气危机，并准备在局势进一步恶化时进行干预。

普京的计划

在天然气价格危机期间，俄罗斯最重要的目标之一是确保“北溪-2”的启动，这是很正常也很现实的问题，但俄罗斯的总体意图要更加广泛。普京高调和公开地介入这件事有很多目的。

第一，保护俄罗斯是天然气市场稳定合作伙伴的声誉。多年来普京一直试图让欧洲相信，俄罗斯的天然气供应是稳定和可预测的。普京强调，俄气已经履行了所有供应合同，俄罗斯无意助长目前令人瞩目的能源市场的“投机狂潮”。这种说法不应被忽视或低估。这样的声誉几乎被普京视为个人的，因为天然气政策是他热衷讨论的话题之一。在与政府、能源企业高管的会议上，他展示了高水平的准备和对数字的娴熟掌握。

第二，支持和推广“北溪-2”项目，将其运作为一个对俄罗斯和欧洲都具有战略意义的项目。毫无疑问，普京利用这个困难的时刻对他最喜欢的能源项目进行了更多的投资。诺瓦克表示，快速认证“北溪-2”项目将是帮助稳定局势的一个可靠方法，欧洲须明白欧洲监管机构批准“北溪-2”有能力缓解管道危机。

第三，推动签订天然气供应长期合同以替代更趋自由的市场。俄罗斯将相互依赖视为稳定的保证及防范地缘政治风险的一种手段。它希望促进俄气和欧洲国家消费者之间的双边关系，而不是俄罗斯和欧盟之间的天然气谈判。普京长期以来一直认为欧盟对形势了解不足。从欧洲方面来看，考虑到俄罗斯与邻国之间的天然气战，这一点也不奇怪。随着天然气市场继续放开，市场的总体趋势更有利于现货价格且与俄罗斯的利益背道而驰。尽管俄气试图放开一些长期合同，并引入一定程度的灵活性，但这种情况还是发生了。例如，波兰正式准备在欧洲现货市场购买天然气，其每年10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合同（相当于俄罗斯目前输往欧洲管道产能的5%）将于明年年底到期。毫无疑问，从现在开始，普京每次与欧洲伙伴谈论天然气关系时都会提到目前的危机。

第四，吸引人们对乌克兰天然气基础设施的关注。在经乌克兰过境的问题上，普京的立场非常明确：俄罗斯赌定随着时间的推移使用这条路线的人会越来越少。俄气最近与匈牙利达成协议，利用黑海海底、途经巴尔干半岛和塞尔维亚的土耳其溪管道，就是这一计划付诸实施的一个明显例子。这种做法有三个主要原因：（1）地缘政治上尽量减少对乌克兰的依赖；(2)商业上与乌克兰或乌克兰国家天然气公司（Naftogaz）打交道比使用俄气控制的管道更昂贵；(3)乌克兰老化的天然气基础设施进行现代化升级改造将需要数十亿美元。目前合同到期后，如果俄罗斯将继续通过乌克兰输送天然气原因只有两个：第一个是2019年俄罗斯与德国达成协议，普京向默克尔承诺，俄罗斯将继续经乌克兰过境以换取德国对“北溪-2”项目的支持。如果普京认为值得继续支持“北溪-2”项目，目前的5年合同可能会延长，这一决定将完全取决于俄罗斯与欧盟的关系而不是与乌克兰的关系；第二个因素(更为假设的因素)是，俄罗斯仍在考虑成立一个国际财团来管理乌克兰的天然气基础设施，尽管这个想法在21世纪初很流行，在欧洲不时被提出，但在今天看来似乎很奇妙，俄罗斯领导层并没有完全拒绝这个想法，因为它明白乌克兰的基础设施状况会威胁到未来的供应能力。

俄罗斯石油公司相机而动

8月13日，俄罗斯石油公司（Rosneft，以下简称“俄油公司”）首席执行官伊戈尔·谢钦写信给普京，请求他允许俄油公司每年向欧洲出口100亿立方米天然气。 该提议并未设想取代俄气公司的出口垄断地位，相反，俄油公司将与俄气公司签署一项协议，根据协议后者将作为俄油公司天然气出口的代理机构。 谢钦还说，为了避免竞争，最好将俄油公司的供应设定在不从俄气公司购买天然气的新消费群。 

多年来，俄油公司一直在游说俄政府开放天然气出口市场。2017年，俄油公司与英国石油公司签署了一份备忘录，讨论每年向欧洲输送100亿立方米天然气的可能性，计划签署一份为期16年的合同，总供应量为1600亿立方米。 俄气公司当时的董事会副主席亚历山大·梅德韦杰夫反对这一想法，他说：“根据俄气公司和我们客户之间的现有合同，北溪和北溪-2号只用于出口。 俄油公司没有额外供应能力。” 2015年，俄气公司首席执行官米勒也写信给普京，指出俄油公司进入单一出口渠道可能会使俄气公司在欧洲的地位不保。 当时俄罗斯商业频道报道称，俄气公司的一位消息人士批评俄油公司的立场“有害”。 当时，普京指示能源部长诺瓦克考虑谢钦的提议，但没有作出最后决议。

这一次，普京再次要求现任的副总理诺瓦克和财政部长西卢安诺夫考虑谢钦的提议。 

9月底，诺瓦克表示，他同意采纳谢钦的提议，但只是做一次可能的尝试。俄气公司反对称，天然气价格在2022年保持高位的可能性很小，而且由于短期价格波动而改变规则将是一个错误。 这也凸显了俄油公司缺少天然气国内用户。 俄罗斯经济发展部已提议考虑两家供应商之间竞争的可能影响，而俄罗斯联邦反垄断局则支持天然气市场自由化和多方进入俄气公司出口管道的想法。 最后，能源部长表示，他倾向于给谢钦的想法开绿灯。

虽然在官方形式上这是部长们的职责，但在非正式情况下这不是他们的决定。 他们将乐于让普京在俄油公司和俄气公司之间充当仲裁者。普京则希望内阁能够提供专业知识，帮助他作出决定。 这对俄气公司来说是个好消息：当普京认为没有更好的理由帮助俄油公司，这股势头可能会过去，就像谢钦之前提出的其他提议多次发生的情况一样。

谢钦在10月6日普京主持的会议上再次提出这个想法，但讨论仍在闭门进行。 

尽管对谢钦的影响存在广泛的说法，但他长期以来一直无法实现天然气出口市场的自由化。例如，天然气巨头诺瓦泰克在液化天然气出口方面取得了更大成就。与社会和经济相关的领域不同，所有关于天然气政策的决定总是由普京做出。对于普京来说，俄气公司在欧洲的强势地位至关重要。即使他可以考虑对亚洲出口做出一些改变，但俄气公司在欧洲的垄断地位仍然不能撼动。这在很大程度上将取决于市场形势的发展，以及俄气公司在增加开采量的同时平衡出口流量的有效性。如果能源价格继续下跌，俄气公司将更有能力阻止俄油公司。同样重要的是，不应误解能源部和诺瓦克最初的积极立场，它们不是真正决策过程的一部分，这更像是为了避免与俄油公司关系紧张，这家公司在 2016 年乌留卡耶夫案件中就已展示公开反对它的部长会得到怎样的下场。

翻译/王小白

图片/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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